不被看见的女性：当大数据缺少了一半的人口……

Original C.C.Perez 城读 2022-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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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看见的女性：当大数据缺少了一半的人口……

“世界的表征，如同世界本身一样，都是男人的作品，他们从自身的观点描述它，并将其混同为绝对真理。”

——西蒙·德·波伏娃

Caroline Criado Perez, 2019, Invisible Women Exposing Data Bias in a World Designed for Men, New York: Abrams Press.

Sources:

https://journals.sagepub.com/doi/abs/10.1177/0276146719875186?journalCode=jmka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19/sep/23/gender-data-gap-wins-royal-society-science-book-prize-caroline-criado-perez-invisible-women

在抗击新冠肺炎援鄂的医疗队伍中，女医生占比50%，女护士占比90%，但是卫生裤、卫生巾却不被当作必须的劳保用品。女性医护人员不得不身着尺寸不合适的防护服，因为防护衣大多按照男性尺码设计。这是一个以男性数据为基础而设计的世界，女性的需求不被看见。不少人同意，世界存在着广泛的性别鸿沟，从出生到教育，从工作到收入等等。但是，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世界严重缺乏基于性别的分类数据，性别数据鸿沟(gender data gap)的影响无远弗届。

英国作家、女权主义活动家卡罗琳·克里亚多·佩雷斯（Caroline Criado Perez）在2019年出版《不被看见的女性：为男性而设计的世界中数据的性别偏见》（Invisible Women）一书中运用详尽的调查和数据揭示了在以男性数据为基础的世界里，女性数据的缺失为女性的工作和生活带来深远影响，有些影响可能只是让人烦恼的日常不便，例如，厕位设计不足导致女厕排长队，办公室空调根据男员工需求设置的温度过低，女员工感觉太冷；手机设计尺寸太大不适合女性单手使用；但有些影响却可能致命，例如不合身的防护服难以起到防护作用，女性心脏病发却被误诊，因为症状不符合男性心脏病发的典型症状。相比男性，女性更可能死于车祸，因为车的座位是按男性体格设计的。再如，在世界范围内，室内空气污染是女性死亡的最大环境风险因素，也是五岁以下儿童的主要杀手，而来自炉灶的有毒气体正是主要原因之一。

克里亚多·佩雷斯开篇明义，“有记录的人类历史基本上是一个巨大的数据鸿沟”，女性大体上被忽视了。克里亚多·佩雷斯继续道，这种疏忽可能并非出于恶意或是有意为之，而是隐性社会规范延续的结果，在这种社会规范中，“男人不言而喻，女人则根本没有发言权”。数据不会按照性别分类收集和使用。相反，男人就是“一般人”，是世界的默认设置，而被遗忘的女人在生活的大部分领域都不被看见。结果，女性生活在一个没有考虑她们需求而设计的世界，她们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面临不尽如人意的服务、产品和经历。

《不被看见的女性》（Invisible Women）分为六大部分，从影响日常生活的产品设计、城市规划、到医学和药品研发、工作环境和工时设计，再到更为宏观层面的社保和税收建设、灾后重建举措等各个方面来揭示在一个为男性和由男性建设的世界里，数据和算法中的性别鸿沟、偏见和盲点无处不在。本书向我们展示了，在一个主要为男人并由男人建造的世界里，我们是如何系统性地忽视了另一半的人口。它暴露了性别数据鸿沟——这是我们知识的一个鸿沟，是对妇女永久性、系统性歧视的根源，它造成了一种无形但是无处不在的偏见。

性别文化与性别数据鸿沟

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中指出“人类是男性的，男人不是从女人本身，而是从相对男人而言来界定女人的，女人不被看作一个自主的存在。他是主体，他是绝对的——她是他者”。这一权力关系决定了男性被设定为人类的“默认模式”，而世间万物的女性视角是缺失的。这种缺失持续已久，从狩猎时代开始，编年史家几乎就没有为女性在人类进化中所扮演的角色留下空间，相反，用男人的生活代替整个人类的生活；这种缺失无处不在，各个文化，各个领域都充斥着女性“不在场”。

在这种性别文化背景下，当人类越来越依赖数据和算法时，世界自然演变成以男性数据为基础的世界。它可能不是恶意的，甚至不是故意的，它只是一种存在了数千年的思维方式的产物。但这种未反思的思维方式却扭曲着支配生产生活本应客观的数据，从而影响了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

性别数据鸿沟的例子比比皆是：71%的女性防护服并没有按女性的身体特质设计；在网络图像数据集中，男性的图像远远多于女性图像；智能手机的平均大小为5.5英寸，对于女性的手掌平均尺寸来说过大；当代办公室空调设计，对女性而言，冷了5度。当涉及医疗医药、福利政策等领域的女性数据缺失时，所造成的影响就不仅仅是生活的不便，而是致命影响，比如女性在贫困人口率、患病风险、交通事故等问题上不成比例地高于男性。

在这个日益由超级计算机管理的理性世界中，克里亚多·佩雷斯用数据告诉读者，女性仍然是波伏娃所说的“他者”，是“第二性’。

性别数据鸿沟与日常生活

瑞典卡尔斯库加的官员调整了除雪的顺序，这个看似微小的改变竟然降低了女性急诊数量。最初除雪顺序是主干道优先，地方道路和人行道次之的方式，很显然，这种安排只是为了满足男性需要。男性每天只需开车上下班。女性的出行却更复杂，她们在开展有偿工作后，还要去完成无偿工作（全世界仍有75%的无偿照顾工作都是由女性承担的），比如照顾老人、接送孩子等，所以她们多为短距离出行和多重任务。这种出行特点加大了在雪地里推小推车女性的骨折风险。最初的除雪安排的受益者主要是正常上下班的男性，若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性别出行差异，便可以省下一大笔医疗开支。

根据联合国的资料，三分之一的女性无法使用安全的厕所，据水资源慈善组织WaterAid报告，全球女性每年共花费970亿小时寻找一个安全之地来缓解不适。缺乏足够的厕所设施是男女共同的公共卫生问题（例如，在印度，60％的人口无法使用厕所），但是这个问题对于女人而言尤其严重，对于女人来说，排尿是可耻且危险的，在贫穷国家，卫生设施的不足，增加了女性被性侵和尿路感染的风险。耶鲁大学在2015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南非的一个地区将厕所的数量从5600提升至11300个时，性侵案件减少了30%。即使在发达国家中，也经常能看到商场女厕前排着长队，这与厕所的空间安排没能考虑女性需求有关。男女公厕相同的面积分配比似乎是公平合理的，如果一个男厕所既有小隔间也有小便池，那么男厕所里每平方英尺的空间内同时方便的人数要远远高于女厕所。女性使用厕所的时间是男性的2.3倍，女性有可能需要陪伴儿童或老年人，还有20-25%的育龄妇女可能随时来月经，在更换卫生棉条或卫生巾方面花费时间。且女性的生理特点决定了女性上厕所的频率更多。

卫生设施的不足只是日常生活中众多性别不敏感的设计之一。性别偏见嵌入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比如公交车站的设计、公共健身区域的划分都对女性不够友好。

性别数据鸿沟与科技

一般认为科技是客观中立的，但技术领域也充满了“不被看见的女性”案例。语音识别软件对于女声的识别度远低于男声，这可能会造成一定的风险，比如当汽车的语音指令系统无法理解女司机的语言；或者是在软件上，女性医护人员给病人的说明无法被准确识别和记录下来，这些都可能造成安全隐患。翻译软件会默认将女医生、女博士翻译成男性；苹果手机的健康应用软件可以追踪人体的铜摄入量，却不能用来追踪女性的经期。女性在使用VR时更容易产生晕车感。这些只是“男性默认设置”的科技对女性生活产生不便的小例子。

在医疗、医药研究中也多以男性代表人类，但越来越多地案例发现女性的症状和药物反应需要单独衡量。以心脏病为例，年轻女性因心脏病在医院里死亡的可能性比男性高了一倍。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们的症状跟“典型症状”即男性症状不同，医生没能及时发现所致。同样，一些预防性药物，例如阿司匹林对于男性很有效果，但在女性身上却是无效的。目前的医疗病例数据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的算法是基于男性的，因此书写的代码、使用的诊断工具，就可能会让女性的医疗保健服务更糟。

技术中产生的性别偏见，一方面是因为支撑科技发展的数据和算法存在性别偏见，各个领域所用到的数据库是基于男性的，缺少女性数据。另一方面，这是由男性主导的科技研发所带来的影响。由白人男性主导开发的技术不可避免地偏向于男性，而对世界其他地区地人们，尤其是女性，被忽视或被错误的“代表”。

性别数据鸿沟与产品设计

当今世界上所谓针对女性的科技和产品，大多不过是缩小型号、变成粉色，并没有真正照顾到女性需求。

女性具有独特且复杂的生理结构，但我们却缺乏女性身体和生理的各种数据。以女性生理期为例，月经本是女性身体的重要体征之一，与心率、体温、呼吸等同等重要，但它却是不可言说的，在设计追踪月经的应用程序时依旧缺少可用的数据。女性盆底健康状况不佳是一个巨大的隐患：37％的女性患有骨盆底疾病，10％的女性由于阴道脱垂而需要进行手术。50%的人口都有阴道，但当尝试设计一种防止阴道脱垂的产品时，却难以寻找相关的数据。专为女性开发新技术和产品的企业家难以拿到优质的数据，他们也不能依赖所谓经验丰富的风险投资者（93%的风险投资家是男性）。因此女性的产品是难以令人满意的，看看当前市场上那些吸奶器产品有多糟，你就能感受到这一点。

当一名女性遭遇车祸时，她受重伤的可能性比男性高47%，受轻伤的可能性比男性高71%，死亡率增加了17%。考虑到男女身高、体重、安全带使用情况和车祸强度等因素，男女在受伤和死亡比例上的差别取决于汽车的设计——以及为谁而设计。汽车设计在忽视女性方面有着悠久的历史。在20世纪50年代，假人被引入汽车碰撞测试中，制造这些假人用的是男性的平均设计。因此汽车安全带、司机座椅都成了为“普通男性”而设计，它们没有考虑到女性更轻的体重，以及往往坐得更靠近方向盘这个事实。在过去几年里，汽车监管机构似乎才意识到女性的存在，并在那时起引入“汽车碰撞测试女性假人”，但这个假人也只不过是缩小了尺寸的男性。可小号的男性代表不了女性，男女的肌肉质量分布不同，脊椎骨间距不一样，女性骨密度也更低，身体的平衡性也存在差异，因此汽车仍不是为女性而设计。

男性是坚不可摧的“默认选择”。从福利政策到科技产品的设计，再到医疗健康等领域，克里亚多·佩雷斯经常会听到“女人的生活太琐碎了”、“女人的身体太复杂了”的借口，研究人员宁愿忽视世界一半人口，将女性看作是“小号的男性”，也不愿意参与这种复杂的研究。

消弭性别数据鸿沟

福柯指出权力深深扎根于社会关系之中，在这种社会关系中，人们遵守着被认为理所应当的社会规则。当由男性数据塑造出一种社会规则时，女性的需求变的隐蔽且不可见。如何解决在生产生活领域中的性别偏见问题？卡罗琳给出了答案：雇佣更多的女性，并提升她们的领导力，确保产品设计团队真正多样化且具有代表性。我们需要意识到多样性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供用户勾选的选项，而是设计真正适合“他”以及“她”的产品的关键。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收集不同性别的数据。

消弭性别和性别数据鸿沟的解决方案很明确：必须缩小女性表达的鸿沟，提高女性在生活工作各个领域的代表。当妇女参与决策、参与研究、参与知识生产时，她们就不会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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